烟话之四

孔乙己

牛逼老費教我，宋代的抄手硯，那是有一個斜坡的，爲什麽放者平平的硯池不用，要弄一道坡？因爲在坡上，墨色可以看得更分明，甚至有講究的，坡上的每一段，墨色都會不一樣，因爲畢竟膏狀的液體有一個流動的變化。

這個世界上，真正的黑顔色是不存在的。中西方，都堅持認爲暖黑色比冷黑色要來的珍貴，這個審美心理不僅僅是習慣，可能也和某些材料的稀缺有關.現在松樹不讓砍了，所以突然就有許多人開始喜歡松煙。其實這種心理是人之常情，我要說故事了,500年前，也就是西方的文藝復興，其實這個稱呼有點問題，所謂文藝復興，擺明了是一雜燴，時局又動蕩，卡拉瓦喬還殺人呢，今天他的畫照樣印在意大利鈔票上，值不值錢的另說。那個時候，顔料是個大麻煩，畫家能弄到些什麽呢，化學不發達，顔料就是個很麻煩的經濟問題。

沒有黃顔色，咱們用印度母牛的尿，他媽的爲什麽一定的是印度的，還得性別歧視，我不太明白。這顔料今天還有的賣，印度黃。黃顔色不論，頂牛逼的典型是藍顔色——群青，就是一種品質不錯的天青藍寶石，出在阿富汗，那時候沒條件，要不意大利政府美第奇家族一定也借剿滅恐怖主義打一場聖戰的藉口，把那裏霸佔下來。丫太貴了，比金子貴，還貴不少，畫家和買主之間要簽合同，説明了給多少群青藍顔色，畫多大尺寸，其他的替代品都不行，畫家們認準了群青藍，直到今天，儘管十九世紀一個法國化學傢碰巧發明了化學合成品，但是這種美麗的色澤從未改變過，群青藍在油畫中，好像革命洪流中的共產黨員，一直保持先進性。爲什麽聖母瑪利亞身上的袍子是深藍色的，是憂鬱麽？（内分泌失調產後驚風氣血兩虧）不是，因爲藍顔色貴，就是這個原因，貴。

貴的東西一定就是好的東西，誰也別抵賴，就是這個道理，特別是今天，我們買東西都不看質量的，光聼電視裏面胡扯，還有化妝品，廣義上說這也是顔料的一種，算了不能多講，家庭和睦受影響的。

好了我們囘購頭來説暖黑色和冷黑色，老馮說過，懂墨的人，先要認識本色。松煙油煙碳黑，各自都有它的本色，當然隨著杵的細度不同，膠的運用區別，甚至硯臺的好壞和門類，都會影響煙的色彩，油煙不全是暖的，有的純桐油煙，裏面如果不加一味料，會像松煙一般發藍，可是美妙的是，儘管是藍色，有經驗的還是一下子就能認出來，這是油煙。碳黑是最死樣的，一般來説也微暖，只是渾濁，令人不快。

還有膠的問題，其實最好的一定是動物膠，我建議過老馮用法囯兔皮膠（異想天開了哈），因爲現在所謂的鹿角膠，不是那麽正宗，而豬牛膠，似乎也有可以上升的空間。古典油畫是用動物膠做第一層隔離的，讓它隔開油性的底料和畫布，所以幾百年以前的老油畫，它的裂紋和古墨上的裂紋是一摸一樣，有一專用名詞，我們稱之爲大師裂紋，那是一種類似宋瓷上冰紋開片一樣的美麗紋路，所以有些自稱古墨的，開裂的紋路一看就令人起疑，就有問題。好比有些老油畫，一看又長又寬的紋路，就覺得似乎不是文藝復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