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文宁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藏友老常在网上结识,已有多日。近日他与同好结伴而行,壮游名山大川,路过寒舍,一见如故,品茗之余,见他同行好友拿出一方砚台,让我“拍砖”(现代网络用语,大致是尽管说坏无妨之意)。我那敢拍什么砖呀!心里想,都是大玩家,当小心伺候才是。
这是一方成人手掌大小的抄手砚。一眼望去透身润湿灵秀,其石质坚润细密,雕琢古朴雅洁,了无繁缛之饰,看后令人赏心悦目。接手细辩,放大镜镜下砚池处,迄今尚留开砚时板凿下刀的痕迹,与现代制砚工艺截然不同。墨池顶延内壁老墨包浆清晰可辩,一副历经沧桑的旧感。砚堂与四周仅用减地阴刻显示栏框,砚背底就材施艺规整而大方,正所谓置之几案而不厌,传之久远而无弊,足见其匠心所至。
友人见我良久不出声,倒有些紧张起来。“同人兄,这东西怎么样?”,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忙说,“了不得!了不得!”。那持宝的老兄开怀的笑了,连声说“老和尚厉害,老和尚厉害!”原来,这两位朋友在古玩店里相中了这方砚台时,店主说,当地有识砚高人寺院主持德远和尚,来看此砚多次,几番都笑而不语。当我友买下后旋即去拜访德远大师时,刚刚端出个砚台头部,只见德远大师已经笑声震宇,“善哉,事主是个有缘之人呀!”。德远大师认为这是一方歙砚中难得一睹芳容的珍品--------庙前红。
《歙砚辑考》称庙前坑在罗纹山古庙前,石如紫玉色,间以金星,(宋)景佑时取石数块,即迷失其处,至今失传。安徽省博物馆珍藏庙前青一方,大约不足14公分,背刻醉酒图。徽州藏砚家多认为“庙前青”是庙前坑之讹。庙前坑重采于明清时期,又被称为“庙前洪”。程瑶田《纪砚》一文谈到,庙前洪即产于古庙前水之中者。洪者泓也。当时程瑶田的好友武建周赠送他一方“庙前洪”,色微红,接近端色,故此又有了 “庙前红”一称。看来,这段记载和景佑年间所发掘者颇为符合。歙县博物馆曹一尘老人,藏砚二百余方,他说他1940年在隆阜教书时,曾见到一方“庙前洪”石,琢成残荷状,如掌大,色如端溪之淡紫,质地极佳。曹说当时人皆不识“庙前洪”石也。
由此可见庙前红是庙前坑的又一珍稀品种,在明清时期才冠此美名。和“庙前青”为同类异晶之物。庙前坑所做砚台,因石之珍贵,形都不大。多见行囊小砚。观此砚形如半掌大小,周身透紫红,石材尤见歙砚之苍青色,侧光细看,有丝直而细密者,为犀角罗纹,稍添水气呵之欲出,不亏为赏鉴家所宝重之物。它与青州红丝石有所不同,红丝石其质地比较软,扣之无声,纹理红黄相参,丝丝红丝交错而织。与南方的端石的紫砚,也有明辩之处,端石扣之木声,而此砚为清越金属声。与江西祁阳的紫砚相比,最大不同的是祁阳紫砚的硬度大于摩氏二度,而歙砚的硬度最高为摩氏二度有所不同。更与1988年歙县竹铺乡,发现的当时有人误称为找到“庙前红”的色紫如端,质地细腻,发墨极好的“歙红”,也不是一回事。所以,纵观此砚集歙砚之美品于一身,被德远大师视为“庙前红”也是不无道理。
世上爱砚之人多有洁癖,一般不愿意让人弄污了自己心爱之物。方才因我哈了一口气之故,我便说了米芾爱砚而弃砚的故事,以解朋友嫌我不洁之举。说那爱砚痴人米芾向一位姓周的朋友夸说自己得到一方好砚,说:“世上好物惟待我而识之”,周氏答:“公虽名博识,所得之物真假各半,能得一见乎?”米芾便站起来去取砚台,周氏也随着站起来用毛巾洗了几遍手。米芾见此状非常高兴,就把砚台给周氏看了,周氏接过来称赏不已,问:“诚为好物,未知发墨如何?”于是,米芾让人去取水,那里想到水还没有取来,周氏便急不可待地用唾沫研起墨来。米芾一见而变色道:“你怎么先恭敬而后龌龊呢?”“这砚台给搞脏了,不可用了”,便把砚台送给了周氏。周氏开始以为米芾是开玩笑,又把砚还给米芾,想不到米芾竞然拒绝,真的不要了。把此砚分文不要的送给了他的这位朋友。
故事说完了,我那朋友两手紧握着砚台,笑着说:“我不在意什么的”。我明白我是没有那福份成为周氏第二了。再次看他递过来的名片,我终于明白了德远大师不与他争缘的理由,原来他的名下有个心字,或许就是德远大师与他的世缘吧。
收藏里的故事多的说不完,为了纪念这难得一见的缘分,我做了首小诗,作为此拙文的结束吧。
半掌砚堂一鉴开,红霞浮云共徘徊。问僧洪坑出几何?惟有今生结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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